絕不半途而廢

我想我們大概算得上是一幕奇觀—一個中年男人推著他的身障兒子，搖搖擺擺地在路上跑著。我們自有一群支持者；我可以聽到家人和朋友在跑道旁高呼加油。

另一方面，也有不少人盯著我們指指點點，我聽到不少人說：「你看！」可以說，那些目光和話語都在激勵我不斷前進。我一定要證明給他們看。不過，我才跑到半途就已經全身痠痛難耐。涼爽的早晨空氣刺痛著我的肺，而我每呼出一口灼熱的氣息，都彷彿快要缺氧。我必須刻意強迫自己透過鼻子呼吸。新買的運動鞋已經在我的後腳踝磨出水泡，我的膝蓋更是覺得有如一癱軟泥，似乎隨時都可能跪倒在地。這時候，輪椅反倒成了我的支柱，讓我能有所倚靠而不至於仆倒。跑到半途，我早已經看不到別的選手了。我知道許多人都遠遠超前我們，說不定有些人已經抵達終點。但我還是繼續前進，決意跑完全程。

當終點線終於出現在眼前時，我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。茱蒂、瑞克的兩個弟弟，還有他所有的朋友都在那裡，又跳又叫，在最後的幾公尺不斷為我們喝采加油。薩托里太太手裡拿著照相機，在我們跨越終點線時為我們拍照。我真不敢相信，但我們確實完成了比賽。「我們做到了，瑞克，」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。茱蒂和孩子們連同薩托里夫婦一起跑過來，表達和我一樣的感受。「你們跑完了！」所有人都以不可置信的口氣說著。我彎下腰吁吁喘氣，瑞克則仰起頭來看著我，臉上帶著大大的微笑，充滿愛與感激。我知道我全身的肌肉在賽跑結束之後一定會痛得難以忍受，但一看到瑞克這麼開心，我不禁深感欣慰，覺得這一切都值得了。「嘿，你們看，你們不是最後一名！」羅伯突然高聲叫道：「你們跑贏了那個人！」我抬起頭來，確實看到一名選手現在才跨過終點線。我如果不是親眼見到，一定不敢相信。我們不但跑完全程，而且還不是最後一名。

超越障礙的那一刻

一回到家，瑞克立刻就要求使用他的溝通儀，我則是只想倒頭大睡。茱蒂忙著幫我們準備慶功午餐，孩子們都各自回到房間去玩。我癱在地上，幾乎昏倒了，身上連我不知道有肌肉的地方都疼痛不已。我記得自己眼睛盯著天花板，對於我們達致的成就深感自豪，同時也意識到我自己不但年紀老了，體能狀況也大不如前。瑞克忙著在溝通儀上打字，迫不及待要讓我知道他對我們的表現有什麼感想。

當他推動選字桿的喀喀聲停止之後，我知道他已準備好要讓我看他寫了什麼，於是強迫自己起身，爬到他身後，從他的肩膀上看向螢幕。看到的文字讓我不禁熱淚盈眶。瑞克打出這句話：「爸，在跑步的時候，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身體有障礙。」反諷的是，瑞克說這場賽跑讓他覺得自己彷彿擺脫了障礙，我卻是全身肌肉痛得要命，覺得自己彷彿身患重症。在那場賽跑之後，我連續三天尿中都帶血，而且有一兩個星期的時間舉步維艱。那段經歷實在一點都不好受。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彷彿辜負了我的期望。不過，看到我十五歲的兒子由衷寫下的肺腑之言，這一切就都值得了。我強忍住關節的疼痛，緊緊抱住瑞克，對他說我愛他，並且向他保證這絕對不會是我們一起參加的最後一場賽跑。我們是個團隊，這場賽跑只是開端而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