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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臺灣為什麼這麼美？] [將軍溪為什麼常淹水？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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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麗之島福爾摩沙, 臺灣為什麼這麼美？
我在課堂上，經常告訴學生：「臺灣，是世上最美麗的地方之一。」
我在美國居住多年，走過世上許多國家，最後卻總是最想回來臺灣。
許多時候，我在臺灣各處走來走去，也愈來愈清楚，就算窮其一生，我也走不完臺灣的每一個角落。走過那麼多地方，我依然無法說完這座島嶼的美。
「臺灣為什麼這麼迷人？」我請教我的學生。 通常，學生的回答是：「出了臺北市，我就不知道還有什麼了。」
也許應該有一種課程，就是老師帶著學生到臺灣各處看山、看海、看河流、看鄉村、看植物、看住在那裡的人。真實去體驗，切身去體會，什麼是臺灣的真貌。
之後，學生出國深造或是到職場上班，也許他們的心裡，有一個永遠值得珍藏的回憶，在他們年輕的日子，已經預先嚐過臺灣的美。
「臺灣，為什麼這麼美？」在四百多年前，大部分的中國人一定無法回答這個問題。因為如果以黃河流域為中心，臺灣不過是孤懸海外的一座小島。
美是臺灣的特色
「臺灣，為什麼這麼美？」在一六二四年，前來臺南登陸的荷蘭人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。不過，他們知道臺灣北部的基隆到中國大陸上海的距離，相當於臺灣南部的高雄到香港的距離，只要佔領臺灣，就容易與大陸三分之二的港口進行貿易。臺灣出產的鹿角、鹿皮、水稻、硫磺等，大多銷售到大陸與日本。在這些經濟優勢之下，荷蘭人不容易看到臺灣的美。
「臺灣，為什麼這麼美？」在一六六一年，前來臺灣的鄭成功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。他們急於在臺南北邊的鹽水溪與臺南南邊的高屏溪屯田開墾。當時，臺灣這個島嶼是反攻大陸的最短海路。鄭成功看不到他的腳下，是一塊美麗的土地。
環境的變動反而造就臺灣多樣的美
「臺灣，為什麼這麼美？」在一六八四年，攻下臺灣的將領施琅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。那時臺灣有太多的流民、盜匪與海盜，施琅只求這裡的居民乖乖地聽話，根本無暇欣賞這裡的山和水。他不知道，在這個島嶼上，高達三千公尺以上的山峰就有六十二座；水，在這個島嶼上，就有一百五十一條河流，而且世界上河川坡降變化最多的就是臺灣。他一定沒想到，如果有人能整治臺灣的山與水，幾乎就能整治全世界的山與水。
「臺灣，為什麼這麼美？」在一八九五年，攻占臺灣的日本可能也不知道這個答案。日本人只知道由日本軍港「橫須賀」到臺灣的距離，相當於臺灣到菲律賓首都馬尼拉的距離。因此，臺灣是日本南進東亞最好的中續站。此外，臺灣到俄國海參威的距離，相當於臺灣到新加坡的距離，臺灣是整個亞洲海岸的樞紐。前來這島嶼的人一代又一代，戰爭與貿易的目的，經常遮住了他們的眼目，使他們看不到臺灣真正的美在哪裡。
這一代總該有人記錄臺灣的美
「臺灣，為什麼這麼美？」一九六七年，當我還在唸彰化中學時，無意間在八卦山脈延伸的小丘陵──華陽岡上，發現了我的家鄉竟是那麼的美。在華陽岡的北邊有一條「龍泉溪」，靜靜地穿過南郭路；在華陽岡的南邊則有一條「龍喉坑溪」，默默地注入山腳下成串的水塘。我在龍泉溪裡抓過烏龜，在龍喉坑的水塘釣過黃鰻，溯溪而上還可以進入八卦山側的一些山谷，那是非常美麗的地方。
某一年，我在某天的清晨又回到彰化中學，發現龍泉溪已經變成小水溝，水流不像以往豪邁奔放。龍喉坑溪邊的水塘現在已經被房子填平了，我的那些鰻魚朋友也全不見了。
也許，我應該多把握時間描寫臺灣的美，不是為了戰爭，不是為了貿易，只是帶著我的學生，單純地欣賞與記錄──臺灣的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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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軍溪為什麼常淹水？ 走訪將軍溪
臺南有一條有趣的溪，名叫「將軍溪」，三百五十年前，有一個著名的將軍──陳永華與他的部屬曾在這裡紮營與開墾。所以，將軍溪的南邊叫「前營」（後來改名為「湖內」），將軍溪的北邊叫「舊營」（後來改名為「鹽水」），舊營旁邊叫「新營」，新營下邊叫「下營」，西邊還有一個很小的村落，村落裡的人不過數百人，這個村落叫「營後」。我經常在臺灣各處走來走去；於是，有一天，我走到了「營後」。
我對臺南的將軍溪一直很感興趣，因為這條溪流是臺南最容易淹水的地方，只要治理好將軍溪，臺南縣的淹水將少一大半。但是，至今這個任務還沒完成，所以臺灣南部下大雨時，有時會傳來「高速公路麻豆段又淹水了」的報導。這則新聞內容等於在告訴我們，將軍溪的溪水又溢到麻豆的土地上。麻豆在哪裡？就在將軍溪溪畔的一片片坦地。
臺南的一個大問題
將軍溪為什麼會常淹水呢？因為這條溪過去有個很大的變動。早期在臺南沿海的北門鄉、將軍鄉、七股鄉是一大片的瀉湖，自阿里山脈流下的將軍溪，流入瀉湖，所攜帶的泥砂逐漸淤積瀉湖，成為陸地。有一次的洪水使將軍溪的主河道偏南，改名為曾文溪；原先的將軍溪只接受附近高處的地下滲出水，成為一條沒有固定水源的溪流。
沒有固定水源的溪流，是很麻煩的溪流，因為平常流入的水不多，下大雨的時候，附近地面的水都通通進來，更有趣的是，這條將軍溪流得不乾脆，由「麻豆」鎮到「營後」近乎繞了一個九十度的彎，到了「學甲」又近乎繞了一個九十度彎，最後才在「馬沙溝」出海。一條溪流繞愈多彎，愈容易因為排水不良而造成淤積與淹水。
魚塭與農種
不過，三百多年一直有人住在這個淹水區，為什麼呢？這是我不懂的地方，不懂就到現場去看。當教授就是有這個好處，生活上多了許多自由，一有問題，就可以去問人家。
「我們這裡幾乎家家戶戶有魚塭。」住在營後的老阿伯告訴我。「養什麼魚呢？」我看著魚塭問道。「大部分是吳郭魚。」老阿伯回答。「那是最便宜的魚。為什麼不養虱目魚或草蝦呢？」我問道。「唉，這裡的魚塭養不了別的魚，只能養吳郭魚。」老阿伯嘆口氣道。
將軍溪不只容易淹水，畜牧汙水排入很多，水質不佳，只能飼養生命力強的吳郭魚。我看周圍的農田大多休耕，於是回頭又問道：「養吳郭魚就夠生活嗎？」「還可以養一些鵝。」老阿伯說道。「養鵝就夠補貼嗎？」我追著問。「你看，這裡有竹子、龍眼、釋迦、芒果、蓮霧、仙桃、番石榴等，我又養蜂自產蜂蜜。」老阿伯帶我邊走邊看。
有趣的果實
果園的空氣中有著甜甜的花香，「沒想到這裡可以長這麼多種的果樹。」我邊聞邊讚賞。「而且都很好吃，這個你吃吃看。」老阿伯邊說邊自地上拾起一個深黃色的仙桃給我。
我看仙果上有裂縫，上面還有螞蟻在爬，我把螞蟻吹去，先剝一半分給我的學生，他們不約而同地退了一大步，紛紛說：「老師，你自己吃就好了。」學生們真知道禮讓。我鼓起勇氣才咬下一口，「嗯，好吃，像吃番薯一樣。」我立刻說出感想。老阿伯笑一笑，又撿了幾個說：「這是拿回去餵雞的。」
對洪災總有防備
「淹大水的時候怎麼辦？」我問了最想問的問題。「我們每一家都有舢舨船。」老阿伯很有把握地答道。我看著遠處夕陽慢慢落入地平線。臺灣太美了，因為即使在這淹水區，仍然有一股不屈撓的生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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蜥蜴也有一張英俊的臉
開學不久，他與我們約在校外的一個池塘邊見面，見到他時，他只穿了一條白色的泳褲，「各位同學，今天晚上的烤肉大餐，我現在就去張羅。」語畢，便拿了一大張漁網，跳到水裡去，不久，水面上冒出了幾個泡泡，不見他的蹤影。同學們面面相覷，不知道這個老師的下場如何，幸好，沒多久，他冒出了水面。折騰了一陣子，他才上岸，網裡卻沒有魚，後來是師母開車到超市買幾條魚回來烤給大家吃。
勾曼（Charles R. Goldman）是一位很特別的教授，他在教室裡上課時不只口齒不清，精神還有一點委靡不振；不過到了野外，他就愉快得手舞足蹈，精神矍鑠。我在當學生時像一隻猴子，在學術叢林裡，每一棵樹都想去爬爬，所以修了不少外系的課，無意中就修到這位老師的課──「湖泊生態學」。
抓蜥蜴的一流手法
勾曼教授的課大部分都在野外上，他在國際上有非常高的知名度，尤其專精湖泊的生態研究，但是選他課的學生不多，一班只有十多位。我後來才知道，學生稱他「野教授」（Wild
Professor），因為他不只帶學生到野外，課程內容更是隨地取材，完全不照章法。
例如，有一次我們在野外健行，大家正坐下來休息、喝水擦汗時，一隻大型的蜥蜴就在我們走過的小徑上出現。這是一隻特大號的蜥蜴，約有三十公分長。
「各位，你們知道如何用一根草，將那隻蜥蜴抓過來嗎？」他一邊說，一邊拔草，然後手握著草，用另外一端去搔蜥蜴的脖子。蜥蜴不喜歡這種外來的刺激，便一直扭轉脖子，最後竟然被纏繞在草上了。這時，勾曼教授左手一拉，就將蜥蜴拉了過來，右手一伸便抓到牠。蜥蜴在他手中掙扎亂動，他右手一翻，把蜥蜴翻個肚子朝天，他用左手上下撫摸，蜥蜴的四足便靜靜的癱下，連眼皮都合上了，好像很舒服的躺著。勾曼教授的手一鬆，蜥蜴就又回到了地上。
高山湖泊邊開課
我從來沒有看過蜥蜴有這種表情，也沒有看過有人這麼乾淨俐落的空手抓蜥蜴。正想誇老師，他卻要我們也去抓蜥蜴，課本上從來沒有寫這種內容，而他的動作，就變成課本。那一天，那一隻蜥蜴被我們搞得很慘，不過看牠躺在自己手上，覺得牠的長相並不可怕呢！
其實，我最深刻的一堂課應該算是跟他去城堡湖（Castle Lake）的那次。那是一個高山湖。當時正值六月，水面上竟然還有結冰的地方。湖邊有一間小屋，我們在那裡住了幾天，學習辨識高山湖泊的各種魚類與昆蟲，且測量水中藻類的代謝速率。黃昏時，教授讓我們在湖邊自由活動。於是，我拿一條細繩，綁在一根枯枝上，身邊沒有魚釣，就在繩端繫了一條小布條，放入湖中。本來只是玩水，沒想到湖中的彩虹鱒魚竟來追咬布條，被我一條、一條的釣了上來。
細膩的心尊重生命
我正想著高山湖泊的鱒魚怎麼這麼容易釣到，勾曼教授就來到我身邊。他說：「還是把魚放回去吧，這些魚太小了。」我隨手把幾條魚「丟」回水中。他又說：「這樣不太好，看我怎麼做。」他兩手捧著魚，然後兩手在水面前後搖擺幾次，才讓魚慢慢游走。「為什麼要這樣做呢？」我問道。「被釣上來的魚，呼吸量不夠，再丟回水面，受到撞擊，身體受損後不會活很久，我把魚放在手中，隨著水前後搖擺，是幫助魚呼吸，讓手中的氧氣能更快進入鰓裡，魚的受傷程度才會減到最小。」他回答。
我那時才深深的體會到一個喜愛生態的學者，不只是擁有許多知識，而且尊重生命，這是勾曼教授給我最好的一堂課。現在，我也用同樣的方法，教我的孩子與學生，而且發現一到野外，我上起課來就渾身是勁、隨處都是題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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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日，在溪邊遇見鵪鶉
夏日，在溪邊遇見鵪鶉，牠們長得像雞那麼大，叫聲也像雞一樣，膽子卻比雞還小，一點陌生的聲響，便使牠們迅速的排出一列，快速的成列奔入樹林。與牠們相遇的一瞬，我動也不動的，像是一棵樹，靜靜的觀看牠活動的地方。只要有鵪鶉出現，就可以知道附近的生態特性。
「生態工程」是一門非常有趣的學問，主要內容在探討人類如何用少量的工程，對生態產生最大的效益。我在臺灣大學教授，且擔任學校「生態工程研究中心」的主任。但是，不知道怎麼回事，我這個主任不常在會議場上穿梭，反而都在野外爬山涉水，甚至將自己扮成木頭人，只為觀察鵪鶉活動的特性。因為野外就是最好的學習場所，課本就是寫在大自然裡。
思考鳥類的選擇性
其實，我不大覺得自己是個老師，一定要教學生什麼內容，反而期待自己像個大自然的探險者，回來與學生分享探險的歷程；這種探險不是到危險或人跡罕至的地方，而是在大自然中漫步，只為鵪鶉的幾聲叫喚，繼續追蹤下去。
在野外看到鳥，不只要知道鳥的名字，還可以思索：「這種鳥為何在這裡出現？是什麼因素在吸引牠？」鵪鶉經常在地上覓食，所以牠們出現的地方一定有一些特徵，例如周遭有灌木或林木的遮蔽，以避開天敵的攻擊，地上還要有許多草種的種子，好容易獲得食物，所以灌木與林木之間還要有些空曠的地面，方便牠們覓食。
給河邊足夠的綠帶
此外鵪鶉也受周遭地面氣候的影響，鵪鶉在地面做巢，若土壤的溫度太低，卵就不易孵化；土壤的溫度太高，卵又容易腐化；土壤要有足夠的濕度，才不易受氣候的變化呈太低溫或太高溫，因此，鵪鶉經常在溪邊的林中做巢，這也成為保護鵪鶉的重要思考。
我在美國加州聖塔克拉拉（Santa Clara）區的小溪邊走著，這是一個人口眾多、土地開發過度的地方。自一九七○年以來，生態工程學裡就有一種技術，稱為「河濱植生」工法，主要在河邊約五十公尺的地區，種植數排喜好潮濕的植物，或是保留河邊的植物，成為河流與陸地之間的緩衝區，這又稱為「生態過渡區」。使喜好潮濕，又愛樹木遮蔽的鳥類可以棲息，鵪鶉就是這種鳥類，牠們若餓了，可到植生林帶外覓食，若有危險，又可以退回林帶，獲得保護。
人類與生態雙贏
所以對鵪鶉等鳥類來說，將農田、住宅、道路開發到河邊五十公尺之內，並不是好事。農田的肥料與農藥會流入溪流，住宅會排入污水，道路會破壞鳥類在河濱的棲息地，只要保留在河邊種植的林帶，就能成為人為開發與大自然的緩衝。人若要親近河水，走五十公尺並不是很遠的距離，何況走一點路，有益身體健康。
能夠對人與對生態同時有利，這是生態工程學的目的。鵪鶉又在啼叫了。噓，不要驚動這些可愛的小動物，我背起相機，靜靜的離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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