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間漫步
葛蕾絲提出分手之前,曾和我約定在新年時到回音山,走那條通往帕沙第納上方安琪萊斯國家森林區的步道。到了元旦,我打電話問她還想不想去,但她已有別的安排。我得獨自一人展開新的一年。
我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,就去山上走走。
我走完帕沙第納上方的三哩長回音山步道,來到盡頭處一間坍塌的老旅館遺址。熱風與森林火災三番兩次焚毀旅館,七十年前左右,老闆們終於放棄重建。以前賓客搭乘洛韋山線(Mount
Lowe
Railway)的火車到旅館,鐵路在停用後飽經風霜雨雪的摧殘,如今只看得到朽壞四散的鐵道殘跡。但洛杉磯盆地的壯闊美景就在旅館崩毀的石牆底下連綿延展,萬里無雲時,甚至可以看到大海。
我在半陰不晴的日子來到老旅館,加入早起迎接新年的人群(我覺得那是戒酒無名會的聚會)。他們舉著望遠鏡,希望看到在帕沙第納霧濛濛市街蜿蜒穿梭的玫瑰花車遊行。
我可以感受到遊行隊伍轟隆隆的樂音從遠方傳來,但沒有欣賞的興致,便轉身走向更深的山林。走著走著,長號、法國號的聲音淡去,我只想獨處,便在小徑漫步,持續挺進,直到四下無人。然後我拐錯了彎,找不到小路,全然迷途。
那天我沒有同伴,只有心裡的聲音反覆說著「窩囊廢」。沒有我想約去一起走路的伴。我追著欲望跑,犯下許多錯,以致淪落到中年孤單。
畢竟是新年,四處都有新生的植物。這正是立定新目標的時候,該是改變的時候了。當然,我以前也有過這種心情;活到五十二歲,我有許多未竟的新年目標。
但是今年我事業不僅失敗,而且無心繼續走這條路。我想活出更有意義的人生。我不要只是一個靠著散佈恨意討生活的律師。
我還記得自己一向有志於寫作。可是我在三十年前成為律師,不久便得養家活口。最後,我得養活兩個家庭和一間法律事務所。我始終沒有閒暇可以寫作。在我第一個小孩出世前幾個月,我收拾自己的創作,整整齊齊地夾到卷宗裡,收進一口箱子。每回箱子爛了就換口新的,前前後後很多次,但一定會更新箱子。這箱子跟著我離婚、續弦再離婚,從獨棟住家遷進公寓,公寓一間換過一間,愈搬愈廉價。
現在我已經沒剩下多少人生。我大學時代的偶像作家傑克‧凱魯亞克酗酒而亡的年紀只比我大一點點,但我又比海明威靈感枯竭、認為活著已無意義而自殺時小一點點。我吃力地在灌木叢間尋覓新的小徑,同時回顧一遍這些年來的寫作計畫。我心想,這一年應該寫寫東西,而且絕對要完成。即使才剛起心動念,我也曉得那是痴心妄想。我沒那種美國時間,更沒那種精力。
由於尚未找到路,我開始在崎嶇的山林間跌跌撞撞,愈來愈迷失疲乏,喪失在天黑前回到家的信心,甚至不相信自己可以完成在這個新年開始做的事。我幻想自己摔下山脊。若是我摔下山,要怎麼活著撐過夜晚?
然後我聽到一個聲音說:「你沒學會對現有的一切感恩,就不會得到你想要的事物。」我不知道是誰在向我說話。我無法解釋那聲音的來源,它說的話跟我腦海中的思緒似乎沾不上邊。
我疲憊又挫敗,便坐了一會兒。那聲音很響亮,音量大到我覺得這話或許很重要,或許捎來了重要的訊息,我不該置之不理。
我坐在原地聆聽自己的呼吸,氣喘造成的呼哧聲漸漸減弱。周遭闃靜下來,我醒悟到不起身不行,否則天黑時我仍然會坐在那裡。雖然我不太想回家,卻沒有留在山上的理由。我的疲憊已經減輕,便繼續上路。
那一帶的山勢不太複雜,雖然我滿腦子淨想著穢氣的事,但我這個健行的大外行仍然找到返回文明的路徑。我大致朝著下方走,終於發現另一條步道,一腳高一腳低地回到老旅館。我坐在殘存的水泥板上,凝視遼闊寧靜的洛杉磯大地。從那個角度看,即使最陰鬱悲慘的塵世看來也一派祥和。
不知何故,我在那一刻想起爺爺約翰‧奎力克二世,他是一次世界大戰的退役軍人,也是成功的保險推銷員、房地產仲介、股市交易員。我會想起爺爺,或許是因為他在我這個年紀便退休了。我認識他的時候,他玩高爾夫,也看電視上的高爾夫球賽。在早晨,他坐在桌前查看股市行情。或許我陷在自憐自艾裡,認定短期內沒指望玩高爾夫或關心股市。我覺得自己得經年累月案牘勞形,十之八九會工作到斷氣那一刻。
我大約五歲時,祖父給我一枚銀幣。那時的祖父有十二個孫兒孫女,最後他總共會有二十四個孫輩,他經常挖空心思博取我們的讚歎。那時約當一九六○年,在那個年頭,假如你真的想讓小朋友佩服你,給他一枚銀幣準沒錯。一枚亮晶晶的神祕玩意兒在小朋友眼裡,就像一筆驚世鉅款。我不曉得怎樣花用這筆錢才好,也不信我真的用過那枚銀幣。那時祖父和其他親戚給的銀幣都被父母沒收,不放心讓我們自己保管。後來,我母親將銀幣存入銀行,我相信至今仍在戶頭裡。雖然這些錢對我來說微不足道,但我應該多花一份心去了解祖父試圖傳達的訊息。他擔保只要我寫信謝謝他給了我這枚銀幣,就會再寄一枚給我,說這是感謝卡的規矩。
我小時候對祖父的回憶已經寥寥無幾,但我清楚記得他說話算話,不久我便有了兩枚銀幣。雖然我體驗到感謝卡的規矩,卻沒學到其中的道理。我沒有為了第二枚銀幣寄出第二封感謝卡。不知何故,我沒有繼續寫感謝卡。可能是我不想要更多銀幣,因為母親會將錢存進銀行,我永遠看不到。但我沒有弄懂祖父真正試圖教給我的那一課。因此,我沒有得到第三枚銀幣。
在山間漫步幾年之前的白日夢中,我幻想自己是一個溫文又殷勤的律師,會親筆撰寫許多個人信函。總務主任盡職地訂製非常高級的個人文具,還有幾百份非常紳士的米白色信封信紙。然而不久,我們便會被踼出辦公大樓,那幾百份印了回郵地址的未用信封也會淪為廢紙。
坐在回音山上旅館遺跡的水泥板上,我聆聽那個聲音,隨後開始思索,先是想起祖父和他的銀幣,又想起即將百無一用的信封。就這樣,我靈光一閃。
我決心每天努力找出一個感恩的對象,給這人寫封感謝卡。到一年終了,便能用完這批信箋,寫下三百六十五個謝謝。
假如祖父是對的,到了一年終了,我擁有的事物將遠遠超越我最初感恩過的事物。假如那聲音是對的,我將開始如願以償。萬一這些全落了空,反正,也沒什麼損失。
我起身走下山徑,朝著家門前進。我在山上足足一整天,走了將近十五哩路,筋疲力竭,也依然看不出未來的指望,但我已經想出一個幫助自己撐下去的點子。唯一的問題是:生活中有值得我感恩的事物嗎?照我的生活來看,我根本不作如是想。
我的第一張感謝卡
二○○七年的美國人無論生活是否如意,差不多每個人都有聖誕禮物,我也不例外。或許為數不多,東西可能也不是衷心想要,卻絕對是禮物。於是我從收到的聖誕禮物開始寫我的三百六十五封感謝卡。
我沒為聖誕禮物寫過感謝卡,認識的人也沒這種習慣。這是怎麼回事?我納悶著。在聖誕節送禮,是工商行號及親朋好友間的年度大事。即使經濟慘澹絕望,文化壓力也要求我們務必打起精神、犧牲小我、舉債維持一年一度的聖誕贈禮習俗。但對應的感恩傳統怎麼消失無蹤了?在拆開禮物後,我們匆匆回到商店退換,希望以特價帶回夢寐已久的物品,更別提此時的價格比聖誕節之前更漂亮。
我打量起二○○七年的聖誕禮物。最搶眼的是一台單杯咖啡機,是我大兒子送的。我評估時想的不僅是禮物本身,也思索禮物背後的意義。這份禮物是我兒子思考後的結論,他研判可以送我貴重的物品,而且思考過我的喜好。透過這份禮物,他在說他對我略知一二,亦即:我是咖啡因狂人。
因此,三百六十五封感謝卡的第一封是給我大兒子的。那天是一月三日,往年這個時候,新年度的訴狀和提案、帳單、可向客戶計費的工作鐘點紛紛湧現,新年新願望便幾乎全部放棄。我給兒子提筆的時候人在公司,幸虧有葛蕾絲的感謝卡,我沒有向工作壓力屈服,啟動感謝卡計畫。就這樣,我寫道:
兒子:
真謝謝你送了絕讚的單杯咖啡機,很適合我的公司,可以幫每個人煮出不同的咖啡。再說,公司同仁清咖啡渣好像清得有點煩了,這台的清理方式很簡單,正好合用。話雖如此,我也有點想留著自己專用。
改天見。
父字
「改天見。」我望著紙面。我到底在寫什麼?我打算什麼時候見面?除了重大節日,上回我特地抽空和他小聚是幾時?寫信封的時候,我赫然發現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地址。他住在洛杉磯西半邊的一間公寓,但我不清楚確切地點。我沒有去過他家,我不知道他家的外觀,他有個我不曾謀面的室友。我相信他有一個女朋友,我也沒見過她。
寫完第一封感謝卡,我才察覺自己將兒子拒於千里之外,不可原諒。我自我辯解,我疏遠他是為了讓他學習獨立,可是第一封感謝卡讓我醒悟到我太過火了。所有的子女都應該明白父母會照應他們,永永遠遠。凡是稱職的家長,無論如何都清楚兒女的確切住處。等我知道兒子的地址,我會立刻撥冗去一趟。至少我是這樣跟自己說的。
所以我打電話給他。
「嘿,我正要把你的地址輸入我的新資料庫,想問一下郵遞區號對不對。」
「這樣啊,嗯,爸,我有事找你。」他說:「也許一起吃午飯。」
這倒是難得。未免太巧了吧,我心想。我可以請他吃頓飯,減輕罪惡感。他報出他家的地址,我隨即寫好第一封感謝卡的信封。
我大可將信扔進公司的待寄郵件箱,但我向法務助理要了一枚郵票,走下兩段階梯,投進郵筒。
隔天是一月四日,兒子到我公司找我。他比我高大,性情溫和風趣,大家不會只看他英俊的外表與強健的體魄,會樂於進一步認識真正的他。但我們都是沉靜的人,而且我們父子的相處模式是我與父親的翻版,極少開門見山,情願拐彎抹角,一邊討論道奇隊和湖人隊。
我向兒子提議去一家漢堡餐廳,從我公司可以走路過去。以前他小時候,我們每星期都去這家親切招待小朋友的館子,直到他和弟弟宣告去膩了為止。如今事隔多年,我覺得他應該受得了再度光顧。當然,現在他不是小朋友,但我想在那兒或許可以懷舊一下。我也在納悶是否付得起午餐帳單,而這家餐廳仍在我的財力範圍內。
我們坐在一張衝浪板造型的桌位,聆聽海濱音樂,觀賞衝浪影片,用餐不忘娛樂的風氣大概那時剛開始在洛杉磯出現。我們點完餐,閒話家常一番,然後我兒子取出一個商業書信尺寸的信封。信封鼓鼓的。他從衝浪板上遞過來,我往內一看,是一疊簇新的百元鈔票,有四十張。「是還你的錢。」他說。
我都忘了有這筆「借款」,更沒料到金額這麼高。我記得借錢給他的事,但老早從心裡的帳簿一筆勾銷。信封裡有一疊比我爺爺全部銀幣加起來更驚人的現鈔。寫感謝卡立刻有了回報。
當穿著夏威夷T恤、親切得過分的青少女服務生送來帳單,我兒子伸手去拿。
「是我約你吃午飯的。」他說。
這簡直和他還錢一樣令人錯亂。就這麼一次,我沒有搶奪帳單。這是他風光的時刻,我覺得有必要給他面子。宇宙又捎來一個事態轉變的訊號。我們聊起實際的生活。他談起銷售房地產很開心,他投注了一年的時間學習這份工作。他能有今天,部分仰賴我的金錢挹注,現在他領到第一筆豐厚的佣金,償還了往日的借款。我坦言公司陷入困境,準時付款的現金收入少得可憐,而且三兩下就被薪資及房租耗盡。我告訴他,儘管困難重重,自己做老闆依然很值得。也許日後他也可以考慮創業。
這場奇怪的美妙父子聚會結束後,我恢復冷靜,然後察覺有必要再寫一封感謝卡。有句要緊的話沒有在午餐時談到,真糗。
乖兒子:
謝謝你歸還借款。今天對我來說是很棒的一天,因為,其實我現在正需要這筆錢。更要緊的是,這增進了父子之間的互信,讓我看到你成為有擔當的人,還有你遵守承諾。
愛你的爸爸
兒子送的咖啡機,當然不是我唯一的聖誕禮物,另外還有三部有聲書、三條領帶、一套DVD系列影片、一張星巴克隨行卡。想到我砸下幾千元選購聖誕禮物,不禁覺得自己得到的回報好貧乏。但打從一開始,感謝卡計畫就不像其餘我畫大餅擬定的新年新希望。總會有什麼事情推著我邁向下一步,總會有什麼事情支撐我執行計畫。葛蕾絲的感謝卡和我兒子的現金袋便是早期的例子,日後還有更多諸如此類的事。
見過兒子後,我決心從今以後重視每一份聖誕禮物,不計較禮物珍貴與否。
寫其他感謝卡的時候,我又一次納悶自己怎麼回事,竟然從不寫信謝謝別人贈送的聖誕禮物。假如不寫感謝卡,等到二月,一條領帶便與其他領帶混為一談,誰分得清那條黑底白點的領帶是誰送的?即使你覺得那條領帶很別致,你不但沒有感謝那個付出時間、金錢送禮的人,甚至將對方的身分忘得一乾二淨。我決定開始記錄我的感謝卡,列出我感恩的名單以及他們饋贈的禮物。將來我絕對用不著思忖哪條領帶或有聲書是誰送的。
寫完實質禮物的感謝卡後,我開始尋找非物質的禮物來感謝。例如我的亞特伯父,他將近九十歲,幾乎目不能視,為了亡妻、我美麗的伯母貝蒂而哀慟。他抽出時間寫下聖誕祝願並且投郵,我為了這和其他的聖誕「禮物」提筆。若不是我的嶄新感謝卡計畫以及一日一感謝卡的目標,我不會對生活中這一類的禮物感恩,甚至可能壓根兒不會留意到這些事。
我製作電腦表格來記錄、追蹤這些最初的感謝卡,謄打了部分內容到表單中,電腦自動檢查拼字,結果,我發現自己將grateful(感恩)誤拼為greatful,錯了一輩子。由於這字眼我難得使用,沒人糾正過我。對,沒錯,我感恩的次數少得可憐,甚至不會拼。照我一貫的拼法,greatful的人就是有許多優異之處(great)的人,而非滿懷感恩的人。我知道正確拼法後,馬上提高使用頻率,用在感謝卡和其他地方,總算對我應該感恩的事物表示「感恩」。
我的第一批感謝卡甚至尚未寄到收件人手中,撰寫感謝卡便讓我意識到,我需要改變我對人生及周遭這些人的看法。畢竟,有些人根本沒有聖誕禮物,有些人膝下無子。
展開感謝卡計畫之前,我很確定這輩子寫的感謝卡不到三百六十五封。現在我計畫在單單一年內辦到。沒有錯,情況真的會改觀。寫完幾封感謝卡便立刻收到兒子償還的借款、跟他吃午飯,令我欣喜若狂。那句語氣像賀卡文字的神祕口信是在霧濛濛的山林間聽到的,或許我已經找到了幸福人生的祕訣。
但我又冷靜下來。其實我不過寫了幾封感謝卡。在沒有聖誕禮物充當素材的第一天,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感恩的事──仍有三百五十五封感謝卡待寫。我心想,或許我對某些事情不夠感恩,但大致說來,我的人生糟糕透頂──這可是非常客觀的評估。我是可以砸下一整年時間,用掉一百四十六元的郵資,撥出不計其數的時間撰寫感謝卡,然後又怎樣?等到公司倒閉或再承受幾筆損失,我仍然可以保持欣喜嗎?在虧錢的情況下,我能勤奮工作多久?假如我現在死於心臟病,別人會想:這傢伙究竟怎麼回事?
不知何故,他在人生的尾聲寫了很多感謝卡。想必是寂寞的關係吧。
話雖如此,我決定再接再厲。再怎麼說,針對聖誕禮物寫的感謝卡並沒有招來惡事。好歹這值得感恩。
在二○○八年一月二十二日,演員希斯‧萊傑在紐約辭世。以我之見,萊傑先生擁有現代人想要的一切:相貌堂堂,坐擁財富,才華洋溢,家庭幸福。他愛住哪就住哪,想和誰約會都行,即使要左擁右抱也不成問題。他剛剛以「黑暗騎士」小丑一角的精湛演出贏得奧斯卡獎。我那年看過電影,覺得片名應該改為「小丑」。可是二○○八年一月的時候,他可是沒有oxycodone、hydrocodone、diazepam、temazepam、alprazolam、doxylamine等安眠鎮定藥物便不能入睡。我心想我也是失眠一族,儘管我覺得人生糟糕透頂,卻仍然比希斯‧萊傑幸運。要不是他英年早逝,我會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我想,有得感恩就該知足,這則悲慘的名人新聞提醒我應該多多感恩。
由於我不確定自己和葛蕾絲到底算什麼關係,要給她的聖誕感謝卡擱著沒寫:我的最後一封聖誕禮物感謝卡是我給葛蕾絲的回應,寫聖誕感謝卡的靈感來源也是她。
我先打電話試探她的態度。我應該雲淡風清嗎?我誇讚她那封感謝卡令我刮目相看。
「很久沒人寫信謝謝我送的聖誕禮物了。」
「那個啊,全是我媽的家教。」她說:「她一向跟我們說,親筆寫感謝卡很重要,收到任何實質的禮物都得寫,不寫就不准我們碰禮物。」
葛蕾絲的母親曾是玫瑰花車皇后。她不但讓葛蕾絲養成寫感謝卡的習慣,也教導她怎樣以皇后的優雅風範做這件事。她親筆撰寫美麗的書信,她的書信在本質上與藝術品無異。
「真的很謝謝妳寫的感謝卡。」我向葛蕾絲說。
「不客氣。」她說:「我愛你呀。」
從她第一次對我說「我愛你」,我便感到不可思議。每回聽到她說,我總是有點驚訝。這一回,她的我愛你有另一層涵義。這下我明白了,我們感情未絕。於是我寫道:
親愛的葛蕾絲:
謝謝妳送我古龍水。現在我可以確定自己散發出妳喜愛的香味。更重要的是,謝謝妳在沒幾個人敢和我打交道的時刻,不顧風險地愛我。妳的愛是出乎我意料的寶藏,我常覺得配不上妳的愛。謝謝妳這份無價的禮物。
愛妳的約翰
由於我在賓州俄亥俄和密西根長大成人,我始終覺得洛杉磯陽光普照的冬天不太像話。腐朽與重生的過程在別處以冬季和春季呈現,在我們這裡卻被陽光遮蔽。在這裡,腐朽的過程表現在火災、水災和土石流。在洛杉磯陽光普照的怪異冬季裡,我收到療癒內心絕望的賜福。難得這麼一次,我以感恩做為回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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