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大潘,我的爸爸認真老實、媽媽溫柔賢慧、弟弟妹妹乖巧可愛。原本我們家一直很幸福美滿,但自從爸爸不小心說出「大家都在花他一個人賺的錢」以後,我就知道要出事了……

第二天,媽媽列出各種家事服務的收費清單,要求爸爸月底買單!爸爸獻上禮物想討好媽媽,卻是個不好用的吸塵器,惹得媽媽更生氣了!他趕緊換了一台外型像烏龜、會自己滿地跑的吸塵器,媽媽好不容易被感動到,誰知道一場地震卻意外抖出天花板裡一堆來路不明的鈔票和皮包、高跟鞋!爸爸說錢是什麼「月球土地契約證書」讓他許願中了樂透,媽媽則說皮包是靜心阿姨借放的,兩人越描越黑,連我也聽得滿頭問號。

原來他們倆都有秘密,早知道開始就不要隱瞞嘛!大人怎麼那麼無聊,總要沒事找事呢?看來我和弟弟、妹妹再不大展身手,爸媽真的要鬧離婚了……
或許到了月球,
所有人不再有薪水、貸款、成績、階級,
可以擺脫掉地球上的無奈、猜疑、煩惱、壓力等等現實狀況。

但因為我們生活在地球,
就必須承受地球的重量,
這樣我們才能扎實地站在一起。

必須承受那樣的重量,我們才能緊緊擁抱。
必須承受那樣的重量,我們的愛,
才能擁有真正的深刻,不再飄浮。

就像平常放學下課一樣,那天回到家門口,我發現自己又忘了帶鑰匙,於是我開始按電鈴。
這時,發生了一件很不平常的事。
那就是,來開門的媽媽不但沒有碎碎唸我沒帶鑰匙,竟然還用高八度的聲音,青春洋溢地對我說著:「啊,歡迎回家。」說完,還給我一個擁抱。
光是這樣已經很意外了,更令人意外的是擁抱之後媽媽放開我以後,我所看到的景象。
我不想用「驚嚇」來形容我的感覺,但不管如何,我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。
「媽?!」我想我當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。
「怎麼了?」媽媽問。
在我面前這個媽媽,頂著一頭挑染的大波浪髮型,穿著一套細肩帶連身短裙。這套衣服不但上面露出了乳溝,一層一層縐摺的裙子也短得不能再短。
「怎麼樣,」媽媽得意地說:「媽媽年輕勁爆的新造型,不錯吧?」
老實說,這樣的「年輕勁爆」讓我聯想到的就是開學時,校長帶著許多歐巴桑老師穿著芭蕾舞衣,在舞台上大跳「天鵝湖」歡迎我們的模樣。
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只看到我弟弟小潘和妹妹全站在媽媽身後,對我不斷地眨眼睛。
「怎麼了?」媽媽問。
看著妹妹、小潘一直對我搖頭的模樣,我立刻明白他們一定已經吃過了一些苦頭。於是我很機警地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。
「沒事。」我說。
我試圖著往房間的方向移動,但是事情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就能擺脫。
沒多久,我、小潘和妹妹就全被請到餐廳喝下午茶了。
「你們都聽過華盛頓砍倒櫻桃樹的故事吧,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啊?」媽媽問。
天啊,又來了。從小到大,同樣的開場白,我們不知聽過了多少次。
「什麼啊?」媽媽又問了一次。
「誠。實。」我們異口同聲地配合演出。
「很好,很好,接下來我要做個小小的民意調查,這個調查會成為我很重要的參考,所以我希望你們一定要誠實的回答……」
平常我其實是很誠實的人,可是過去的經驗讓我學會的是:
每當媽媽說出這個開場白時,接下來的問題一定要非常小心回答。學習華盛頓誠實的精神,並不意味著一定會得到和華盛頓同樣的待遇。
「好,現在大家都閉上眼睛。」媽媽說。
大家都閉上眼睛。
黑暗中,我聽見媽媽的聲音說:「我要你們憑著自己的良心,誠實地告訴我,你們覺得媽媽今天的新造型好不好看?覺得好看的請舉手。」
我用力地感覺了一下我的良心。良心表示很不安。
我偷偷打開眼睛,透過細縫,觀察一下別人的良心。
我慢慢轉頭,先是看見妹妹高高舉起的手,繼續轉頭,又看到了小潘輕輕舉起的手,繼續轉頭,看到的是媽媽一張嚴肅的臉,正用著銳利的眼神瞪著我,嚇得我連忙閉上眼睛。
一切又回到一片黑暗了。
「大潘,」媽媽問我:「你覺得好看不好看啊?」
黑暗中,我看不見自己的良心,也看不見自己慢慢舉起來的手。
「很好。」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很滿意,「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。」
我睜開眼睛。
神奇的是,剛剛媽媽那張嚴肅的臉像雲煙般地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充滿盈盈笑意的臉。差別之大,到了連我都不得不懷疑剛剛偷偷睜開眼睛我所看到的一切,會不會只是一場惡夢。

媽媽之所以會有這些「不平常」的舉止,多少要拜她們即將召開的畢業十五年大學同學會之賜。
媽媽身上穿的那件性感的細肩帶連身蛋糕裙是今年過生日時,爸爸請莉莉阿姨帶媽媽去百貨公司挑選的生日禮物。基於我們不太明白的理由,這件生日禮物,自從買回來之後,媽媽從沒在我們面前穿過。
至於媽媽那頭挑染的波浪頭,則是在媽媽的大學死黨莉莉阿姨和靜心阿姨的慫恿下,請莉莉阿姨的髮型設計師幫她做的造型。
可以猜想,媽媽第一眼在髮型雜誌上看到這個造型一定會說:「這個造型好嗎?好像不太適合我。」
阿姨們肯定會說:「不會啊,妳看這個模特兒這樣很好看啊。」我敢打賭模特兒的年紀一定不會比我大太多。
媽媽一定半信半疑地又問:「可是,這好像不太適合我這個年紀。」
莉莉阿姨一定說:「不會啊。拜託,都什麼年代了?誰還規定什麼年紀可以怎樣,不能怎樣?」
當然,當模特兒的靜心阿姨一定也忙著敲邊鼓說:「玟玟,妳幹嘛這麼妄自菲薄呢?幾年前妳還是全校的校花呢。妳看看妳……以妳的年紀,身材還維持得很好啊,妳只要稍微打扮打扮,誰猜得出來妳生過小孩呢?」
我敢打賭,十之八九這些對話一定是這樣的。
等媽媽被洗腦洗得差不多了,莉莉阿姨就千辛萬苦地替她約時間,外帶幫媽媽殺價,帶著她去做造型。
媽媽坐上髮廊的刑椅時,髮廊小姐一定塞給她一本雜誌。然後就在我媽媽翻著雜誌時,設計師就用力地剪啊剪、梳呀梳、燙呀燙的。等媽媽把雜誌翻得差不多時,事情也變得無可挽回了。
媽媽一定看了看鏡子上的自己,又看了看髮型雜誌上的模特兒,很沒信心地說:「看起來好像跟雜誌的感覺不太一樣喔?」
當然感覺不太一樣。因為那些模特兒多半比我年紀大不了多少。因此,儘管髮型是一樣的,但因為臉型不同、皮膚不同,感覺當然就會有一些出入。就好像李冰冰、范冰冰還有白冰冰、其實是完全不同的道理那麼簡單。
但莉莉阿姨一定告訴媽媽說:「哪裡,根本就是一模一樣。」
然後靜心阿姨又會接著補上一句:「我早就說過了,這種青春俏麗的髮型最適合玟玟了。」
於是,事情就變成我們看到的這樣了。

總之,過了沒多久,如同平常一樣,我們聽到爸爸在門口按電鈴的聲音。
儘管打開門時,爸爸看到媽媽的表情比我鎮定很多,但我猜想他一定沒有認真想過:為什麼小潘、妹妹和我要如此冒著生命的危險,對他不停擠眉毛弄眼睛?否則他不會第一句話就問媽媽:
「發生了什麼事,妳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?」
「弄成怎樣?」媽媽反問。
這是一個逃生的機會,可是爸爸完全沒意會過來。他一錯再錯,開口第二句話竟然是:「妳不會一直像這樣吧。」
「像這樣是怎樣?」
爸爸沉默了三秒鐘,總算有點開始感覺到事態嚴重了。
「沒怎樣。」他說。
「剛剛不是說弄成『這樣』嗎?」媽媽繼續追問:「為什麼又變成『沒怎樣』?」
「這樣就是沒怎樣。」
「這樣怎會是沒怎樣?」媽媽問:「這樣到底是怎樣?」
「這樣就是怎樣,」爸爸說:「怎樣就是沒怎樣。」
「不要跟我繞口令,」媽媽說:「怎樣就是怎樣,怎樣不是沒怎樣。」
事情是這樣開始的。
於是,從爸爸走進客廳開始,我就彷彿看見了一朵超級大烏雲,飄啊飄地,飄到了媽媽臉上,覆蓋住了我們家全部的天空……

想知道大潘一家人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,
歡迎搭乘《帶我去月球》太空梭,
侯文詠將帶你一起感受無重力、笑傲全宇宙!3/28準時發射!